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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藏文寫本Pt.1283號新釋

發(fā)布時間:2021-10-09 18:09:19 | 來源:森安孝夫 《法國藏學精粹》卷三 | 作者: | 責任編輯:

1977年,我于《亞非研究雜志》第14卷,第1-48頁中,發(fā)表了一篇文章,叫做《論藏文史料中的西域部族回鶻和霍爾》。由于該文系由日文所撰,所以大部分關心這一問題的研究者們,均無法看懂。因此,我想利用這一機會再來闡述在該文中所得出的結果。

眾所周知,作為本論文研究基礎的Pt.1283號敦煌藏文寫本是研究唐代西域和北亞地理歷史的重要藏文史料之一。1956年,巴科首次研究了這卷寫本,并且發(fā)表了法文譯注文。從此之后,克勞松(Clau-son)、塞格萊迪(Czeglédy)、韓百詩(Hambis)、古米列夫(Gumilev)、李蓋提(Legeti)和特茲坎(Tezcan)等人,都各自對這一文獻的研究作出過貢獻。最重要和新資料最豐富的論文,應該算是李蓋提的大作,也正是該文才激勵我從另一角度來探索這卷寫本。據(jù)李蓋提認為,該文書開篇處以紅字所寫的部分,應作如下解讀[1]:“這是一部有關全部北方國王的著作。該報告是由霍爾族的5位使節(jié)所上呈,這些使節(jié)是從前根據(jù)霍爾國王的命令而派出的,其目的是為了考察北方的王統(tǒng)世系。本文摘引自檔案中的一卷寫本?!?/p>

巴科先生毫不猶豫地就把霍爾人考證為回鶻人[2]。所以他以《8世紀5位回鶻使節(jié)對北部高地亞洲的考察》為題,而發(fā)表了自己的論文。實際上,這種把霍爾人考證為回鶻人的論點,在他此文發(fā)表之前很久,就已經(jīng)由他本人提出來了,而且越來越得到大量研究者們的贊同,其中也包括羅列赫(Roerich)[3]、貝利(Baily)[4]、石泰安[5]、克勞松[6]、羅納-塔斯(Róna-Tas)[7]、特茲坎[8]和烏瑞(Uray)[9]。人們似乎可以說這已經(jīng)形成定論了,但我認為這一論點都是值得商榷的。人們從這篇報告中可以發(fā)現(xiàn),居住在吐蕃和霍爾王國以北的許多部族名稱[10]??藙谒上壬鴮⒃搱蟾娣譃榕c使節(jié)人數(shù)相等的5篇小報告。據(jù)他認為,該報告的細分法大致如下[11]:

第1篇報告(第7-23行):對于默啜(’Bug-·?hor)和其他一直延伸到太平洋沿岸以東地區(qū)的描述。

第2篇報告(第23-31行):西部、北部和東部默啜的近鄰。

第3篇報告(第31-59行):1篇部落名稱表,并附以詳細經(jīng)濟情況以及他們各自向霍爾人進獻的貢品名稱,但很難確定他們的具體位置。

第4篇報告(第59-84行):默啜以北的諸部族。

第5篇報告(第84-109行):默啜以西諸部族。

盡管這份所謂5篇小報告的理論,與李蓋提的觀點大相徑庭[12]。但我卻覺得它是很正確的,唯有對第2篇報告和第3篇報告的劃分另持異議(見下文本人所提出的段落劃分法)。在對全篇報告作如此劃分之后,克勞松又提出假設5位霍爾使節(jié)的出發(fā)地位于默啜的領土上[13]。然而,如果我們回顧一下原文用紅字所寫的標題《從前根據(jù)霍爾國王的命令而派出的5位霍爾人所寫的報告》的話,那就覺得5位使節(jié)很可能是從霍爾人的牙帳出發(fā)的[14]。另外,與克勞松的分析相反,我覺得更應該把第2篇報告的末尾確定在第35行中間,第3篇報告也開始于同一行。這樣一來,5位使節(jié)所走的5條路線就比較清楚了。

以上分段法清楚地說明,5位使節(jié)的出發(fā)地并不位于默啜的領土范圍內(nèi),完全如同克勞松所猜想的那樣。

我在那篇日文論文中,就已經(jīng)試圖確定該報告中所列舉的各部族的方位,并且將本文獻中的資料與漢文、回鶻文和伊斯蘭等史料作了比較。然而,這一切已經(jīng)超越了本文的范圍,我僅于下文闡述某些詳細內(nèi)容,對于其他問題,僅滿足于作一番概述。為了使研究者們更便于利用,我還將指出有關這一問題的各篇文章的頁數(shù)。

除上文已提到的各篇論文之外,我們還應參閱以下著作:韓百詩:《克失的迷》,載1958年《亞細亞學報》第246卷,第3-320頁。

1.默啜(’Bug-· ?hor),第8-12行、23行、69-70行):

伯希和文(巴科1956年文)第151頁、152頁,克勞松1957年文第11-13頁、18-19頁,古米列夫1967年文第90頁,李蓋提1971年文第177-179頁,塞格萊迪1972年文第276頁、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9-10頁、13-14頁注〔16〕、17頁和36頁。

很明顯,默啜指的是一重要民族集團,他們一直存在到東突厥第二汗國衰亡之后。他們越過戈壁大磧而向南流竄,最后定居于涼州以東和黃河大河套以北,這一河套的邊緣與大戈壁相接。

2.奚(Dad-pyi,He-tse,He),第12-15行、29-30行):

伯希和文(巴科1956年文)第151頁,克勞松1957年文第19頁,李蓋提1971年文第186頁注〔70〕、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17-19頁、33頁。

Dad-pyi就是鄂爾渾河流域突厥碑銘中的Tatabi? /Tatb?,He相當于漢文中的“奚”,漢文史料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此民族,在當時,其國土位于木倫河(?ira-müren)上游。

3.Mug-1ig,Ke’u-Ii(第15-18行):

克勞松1957年文第19-20頁,李蓋提1971年文第186頁注〔72〕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19頁補充注釋①。

毫無疑問,Ke’u-Ii就相當于漢文史料中的高麗。關鍵是Muglig仍有商榷余地,因為在8世紀末所撰寫的一部梵漢文詞匯集中,高麗一詞讀作Muquri[15]。所以我們可以把Muquri同這一報告中出現(xiàn)的Mug-Iig相比較。然而,7世紀初期的一篇拜占庭文書中提到,Moukri是與漢地相毗鄰的一個剽悍黷武的部族。巖佐也恰好將之考證為高句麗[16]。事實上,亨寧認為Mug-lig就是在鄂爾渾河流域突厥碑銘中所出現(xiàn)的莫離(Bōkli)[17],而且據(jù)巖佐先生認為,莫離就相當于高句麗[18]。因此,我們完全有理由把Mug-li考證為高句麗。然而,在此報告所論及的8世紀中葉,高句麗國家本身則已不復存在了。因此,“突厥人稱之為Mug-lig,而漢人稱為Ke’u-li的地方”,只能是渤海國。由于“高麗”僅僅是“高句麗”的簡稱,所有在渤海國的創(chuàng)始者之中,肯定有許多高句麗人的殘余。在致倭國宮廷的官方文書中,渤海王也自稱為高麗王,高麗當時也可能被稱為渤海國。

4.Mon-baBeg-tse(第18-19行):

伯希和文(巴科1956年文)第151頁,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19-20頁。

正如伯希和先生所假設的那樣,Beg-tse是百濟(Packtch)的對音,其牙帳位于朝鮮半島的西部。事實上,百濟國在8世紀時已不復存在了。

5.“居住在水中的人”和Mon-ba(第19-21行):

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20頁。

這里所指的是指居住在西部太平洋島嶼中的一些民族,他們的居住地一直延伸到海中,以有利于捕魚。

6.韃子(Da-sre,第21-23行):

伯希和文(巴科1956年文)第151頁,克勞松1957年文第20頁,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20-21頁。

他們可能居住在阿穆爾河(Amour,黑龍江)下游一帶。但在20世紀初,人們還可以在那里發(fā)現(xiàn)生活在帳篷中的民族,這種帳篷是用鮮魚皮做成的[19]。

7.(Ho-yo-hor,Ho-yo-’or,’U-yi-kor)和突厥九姓部(Ⅱ,23-29行):

克勞松1957年文第20-21頁,李蓋提1971年文第179-181頁、187-188頁,特茲坎1957年文第303-304頁,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9-10頁和33頁。

這里肯定系指蒙古回鶻人。我想將來能有機會寫一部闡述鐵勒九姓、突厥九姓部和九姓烏古斯(Toguz-oghuz)問題的論文。

8.Ge-ta,Ge-tan(第27-29行):

這里當然就是指鄂爾渾河流域碑銘中的Q?ta,也就是漢文史料中的“契丹”。在8世紀時,他們居住在一片長滿松林的大平原上,從今熱河北部和東北一直延伸到興安嶺和木倫河一帶[20]。

9.Ga-ra-byi-gir和Do-le-man(第30-32行):

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21頁。

這可能系指滿洲西部的通古斯民族。

10.五部(第32-35行):

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2l頁。

這五部是蒙古人的分支,請參閱下文關于Khe-rged和Yedre的考證。

11.無涯大湖(第32-33行):

克勞松1957年文第22頁,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21頁。

毫無疑問,這里系指貝加爾湖。

12.Gud(第39-44行):

克勞松1957年文第22頁,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22-23頁和C、D號地圖。

這一部族居民的特點如下:

①他們在山巔建造草棚房舍。

②他們飼養(yǎng)鹿(訓鹿)并用作馱獸。

③他們以百合科一類莖塊植物為生[21]。

④他們奪取由老鼠或啄木鳥在自己巢中積累的Mon-bu并作為自己的食物。

⑤他們以食草野生動物皮為衣,皮衣上搽有黑炭(即涂煤焦油)。

唯有都播人才符合這些條件。在當時,他們的居住地一直延伸到庫蘇戈爾河以南。

13.Ku- ?hu-’ur(第44-46行):

伯希和文(巴科1956年文)第152頁,李蓋提1971年文第184-186頁,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22頁、24-25頁。

這就是出現(xiàn)在《蒙古秘史》中的斛薛人,而且還是乃蠻人的部族之一。在8世紀中葉,他們可能占據(jù)著唐努烏拉山地區(qū)。

14.Khe-rged和Ye-dre(第35-39行):

伯希和文(巴科1956年文)第152頁,克勞松1957年文第22頁,李蓋提1971年文第1706頁。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5頁、22頁和25頁。

首先,我要對第35-46行的一段文字翻譯如下:

“在此(據(jù)我認為系指霍爾人)偏東北的方向,有一個Khe-rged部族。他們用樺樹皮來覆蓋自己的帳篷,向霍爾人獻出自己的蘭鼠皮。再往北便是Ye-dre的7部族,這些人沒有國王,經(jīng)常與霍爾人發(fā)生爭斗。他們的帳篷覆蓋以樺樹皮,用雌性的樺樹汁作酒,而且還以樺樹汁作奶用。該地區(qū)位于一些山峽附近,整個地區(qū)非常強大。在此以西,便是一個叫做都播(Gud)的小部族,他們向霍爾人進獻野生動物皮。在此西北,便是斛薜部族,后者也占據(jù)一個強大地區(qū)。他們不屈從于霍爾人,而是長期地與后者作斗爭。”

如果考慮到霍爾人、都播人與斛薜人之間的關系,那么我們確實很容易把霍爾人看做是蒙古回鶻人。藏文文獻的編輯者也產(chǎn)生了同樣的混淆,詳見有關大Ho-yo-hor人的例證。

所以Ye-dre和Khe-ryed人都居住在蒙古東北,也就是貝加爾湖的東南。他們也可能居住在“棲身于以樺皮作帳的五部”一側,第2篇報告中又提到后者居住在貝加爾湖東南。由于5個部族都是蒙古人的分支,Ye-dre人與霍爾人(回鶻人)經(jīng)常發(fā)生戰(zhàn)爭。據(jù)西耐烏蘇碑記載,東北回鶻人的主要敵人是作為蒙古分支的韃靼人,所以我們就可以蠻有把握把所有的Ye-dre、Khe-rged[22]及五部都考證成韃靼人,也就是漢文史料中的室韋人。據(jù)《唐會要》卷96的室書傳記載,北部和西部的許多室韋人都用樺皮作蔽身處,也善于獵取蘭鼠。

15.Hir-tis,Gir-tis,Hir-kis(第46-49行、55行):

克勞松1957年文第22-23頁,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21頁和C-G號地圖。

毫無疑問,這里所指的是黠戛斯人以及他們的一些分支,其疆土一直擴展到今米努辛斯克盆地及其附近地區(qū)。正如李蓋提先生所指出的那樣,該報告中有許多錯誤,Hir-tis和Gir-tis應各相當于Hir-kis和Gir-kis。事實上,Gir-tis這種寫法曾出現(xiàn)在另一卷寫本中[23]。巴科和克勞松都錯誤地認為Khe-rged也指黠戛斯人,這是我們所不能接受的。

16.巨人地區(qū)(50-59行):

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22-23頁和地圖C。

這一巨人國可能位于貝加爾湖以西地區(qū),今安加拉河就流經(jīng)那里。

17.Ba-smel,Ba-sme,Ba-mel(59-66行):

克勞松1957年文第14頁,李蓋提1971年文第178頁、187-188頁,森安孝夫1977年第9頁、25-27頁和圖E、F。

這里當然是鄂爾渾河流域突厥碑銘中的Basmil人,也就是漢文史料中的拔悉密人。

18.Ba-yar-bgo(第64行):

伯希和文(巴科1956年文)第152頁,克勞松1957年文第14頁,李蓋提1971年文第186-187頁注〔86〕,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25-27頁和圖E、F。

這就是鄂爾渾河流域碑銘中的Bayarqu人,也就是漢人史料中的拔野古/拔曳固人。然而,該報告中的Ba-yar-bgo人并不是位居住于回鶻人以東的拔野古主要集團,而是另一個獨立的集團,居住于回鶻人的西北。對于鄂爾渾河流域碑銘中的YirBayarqu一詞應引起我們的注意。

19.Ges-dum(第63行):

克勞松1957年文第14頁,韓百詩1958年文(缺頁數(shù)--譯者),李蓋提1971年文第186-187頁,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25頁和圖E、F。

20.Go-kog(第66行):

21.十幾個部族(第66-68行):

克勞松1957年文第15頁。

克勞松先生把這十幾個部族考證為十箭(Onoq),但這是絲毫不能令人接受的。

22.犬國(第68-84行):

巴科1956年文第138頁,克勞松1957年文第15頁,李蓋提1971年文第183-184頁,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28頁。

23.Gar-loq(第62-66行、84-85行):

克勞松1957年文第14頁、15頁,韓百詩1958年文第314頁,李蓋提1971年文第178頁、186-187頁,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9頁,烏瑞1979年文第303頁和注〔84〕。

這里明顯是指葛羅祿人(Qarluq)。本人已經(jīng)在另一篇文章中闡述了8世紀下半葉葛羅祿人的領土,尤其是其東部邊界問題[24]。

24.Du-rgyus和Ta-zhig:

伯希和文(巴科1956年文)第152頁,克勞松1957年文第15頁,李蓋提1971年文第186-187頁和注〔93〕,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10-11頁,烏瑞1979年文第284頁。

Du-rgyus明顯就是突騎施人。他們在8世紀上半葉控制了七河及其附近地區(qū)。Ta-zhig是大食人,具體指河中府和吐火羅斯坦地區(qū)的伊斯蘭教勢力地區(qū)。

25.曷刺(Og-rag,第86行):

伯希和文(巴科1956年文)第152頁,克勞松1957年文第15頁,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31頁。

他們居住在巴爾喀什湖以東和黑額爾齊斯河以南。

26.大Hor-yo-hor(第86-88行):

巴科1956年文第147頁,伯希和文(巴科1956年文)第152頁,克勞松1957年文第15-16頁,李蓋提1971年第180-181頁,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11-13頁和31頁。

巴科和李蓋提對這一段的譯文如下:

“在Ho-yo-hor?e人一邊,Ne-?ag尊重信仰mkhan-po,他們依靠這一降伏而控Ho-yo-hor人?!?/p>

克勞松先生曾假設?e為一漢字。李蓋提卻相異議,他認定這是一個藏文字,其意為“大”。我們贊同李蓋提的意見。至于Neshag,至今尚無任何人能解讀考證之。

伯希和的解釋:

“Ne-?ag,請參閱沙畹《西突厥史料》第349頁中的“泥熟”。mkhan-Po可能系指摩尼教官員?!?/p>

克勞松的解釋:

“至于Neg-?ag一詞,如果它確實系由字母N-開始,那就不可能是突厥文。我覺得它似乎是漢文“摩尼師”不規(guī)則的對音。如果確實如此的話,那就可能是對一句漢語的誤譯,其意思確實是說摩尼大師法的傳播者就是這樣做的,或者是統(tǒng)治著回鶻人。眾所周知,回鶻人于8世紀的第3個四分之一年間改宗信仰了摩尼教?!?/p>

他們二人都試圖把這篇文獻考證成回鶻人的摩尼教之經(jīng)文,所以便作出了一切努力來理解之。在這一方面,他們是完全有道理的。但非常令人遺憾,他們并沒有得出結論。在研究了回鶻人中的摩尼教史之后[25],我可以作出如下假設:

Ne-sbag<Ne-yo-shag<Ni-yo-shag<Ni-Yo-shag=聲聞者=摩尼教世俗者。

在自西域發(fā)掘到的粟特文、中期波斯文和古突厥文寫本中,Ne-yo-shag和Ni-yo-shag等詞匯經(jīng)常出現(xiàn)。尤其是在一卷古突厥文寫本中[26],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一個與本文獻直接有關的故事。從750年到780年,除了在回鶻人牟羽可汗為首的親摩尼教派別同以東莫賀達干為首的敵視摩尼教的一派,互相爭奪的時期例外[27]。我堅信本文獻所反映的也正是當時的形勢。本人對這篇文獻的新譯如下:

“在蒙古大回鶻人一側,摩尼教(世俗)聲聞者們都努力尋求,或者是邀請一位摩尼教尊者,并且同回鶻人中反摩尼教一派進行斗爭?!?/p>

本段中所描述的事實絕無可能發(fā)生在840年之前的甘肅地區(qū)。這一段文字中所說的回鶻人可能是8世紀后四分之三年代時蒙古的回鶻人,當時親摩尼教派同反摩尼教派正在進行博弈。對于曷剌人(Og-rag)和佩切內(nèi)克人(Petchénègues,阿爾泰山,以西)之間的路程與這一段的內(nèi)容是不相符的。因此,藏文文獻的編纂者們明顯不太了解回鶻人(見前文第十四條)。

27.Be- ?a-nag(第89-90行):

巴科1956年文第138頁,克勞松1957年文第16頁,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28-30頁。

這就是佩切內(nèi)克人。他們當時居住在額爾齊斯河上游與阿爾泰山之間。

28.Ha-layun-log(第90-92行):

伯希和文(巴科1956年文)第152頁,克勞松1957年文第16頁,韓百詩1958年文第315-317頁和注〔21〕,李蓋提1971年文第181-182頁,特茲坎1975年文第301頁,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28-30頁注〔115〕和圖G。

這一名稱完全相當于漢文史料中的駮馬部,在突厥語中為Alarunt?r。其疆土一直延伸到西南的西伯利亞地區(qū)。

29.牛角人國(第92-94行):

伯希和文(巴科1956年文)第152頁,克勞松1957年文第17頁,李蓋提1971年文第182頁,特茲坎1975年文第302頁,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31-33頁。

這些人的研究成果,可以使我將5位使節(jié)的5條路線翻譯如下:

這5條路線清楚地說明,真正霍爾人的牙帳位于河西(黃河以西地區(qū))與天山地區(qū)的東部[28],唯有這篇藏文文獻的編纂者有關把霍爾人和回鶻相混淆的段落除外。然而,如果仔細研究一下這篇報告中的史料,那就很容易會發(fā)現(xiàn),這一報告反映了8世紀第2個二分之一和四分之三世紀時的形勢[29]。另外,據(jù)漢文史料記載,回鶻汗國的領土在這一時代僅延伸到戈壁沙漠以北,尚不包括今之甘肅和新疆地區(qū)[30]。因此,派出5位霍爾人的霍爾國王,不可能是位于蒙古的回鶻汗國的可汗。

另外,這一報告中所提到的部族名稱絲毫未作簡化,所以,回鶻人同樣也是以其完整的形式出現(xiàn)的:Ho-yo-hor,Ho-yo-’or或’U-yi-kor。另外,正如烏瑞先生首次所證實的那樣,即使是在10世紀時的敦煌藏文寫本中,回鶻人也并不被稱為Hor,而是Hve-hur或Hve’i-hor[31]。因此,我們不能把Hor人看做是Ho-yo-hor人的一種簡稱形式。

然而,人們還注意到本寫本中Hor一詞詞義的某些模棱兩可的地方。此詞或指河西或天山地區(qū)東段的霍爾人,有時又指蒙古的回鶻人[32]。這也可能僅僅是由于藏文文獻的編纂者根本無知或混淆了,他僅根據(jù)自己所掌握的某些文獻而于8世紀末或9世紀初對這一報告重新進行了安排[33]。然而,我認為這一解釋是不充足的,可能應該到其他地方去尋找引起這種混亂和混淆的深刻原因。然而,大家都知道,Hor一詞所指的部族隨著時代的變遷也有所變化[34]。然而,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就是吐蕃人始終用此詞來指居住在吐蕃以北的某一異族[35]。長期以來,瓦西里耶夫[36]一直在提醒人們注意,藏文中的Hor一詞來自漢文中的“胡”字[37]。這一理論受到了托瑪斯[38]和霍夫曼(Hoffmann)[39]等人的支持。我目前尚無法肯定或否定這一理論,而僅滿足于提出另外一種可能性[40],即藏文名詞Hor是由Xun字派生而來的,而Xun字同樣也起源于漢語中的“匈”字[41],即指匈奴。

無論如何,我始終認為Pt.1283是在一個過渡時期寫成的,即開始用藏文字Hor指回鶻民族的時候,而回鶻族人則是吐蕃以北民族中最典型的代表[42]。所以藏文文獻的編纂者對此產(chǎn)生了嚴重混亂,我們再不應該發(fā)生這樣的混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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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李蓋提:《論關于北方國王的報告》,載《拉露紀念文集》,1971年巴黎版第167—168頁。

[2]巴科:《蒙文非大藏經(jīng)著作中的標題及題跋》,載1954年《法蘭西遠東學院學報》第42卷,第2期,第281頁注⑥;《8世紀5位回鶻使節(jié)對北部高地亞洲的考察》,載1956年《亞細亞學報》,第244卷,第138—139頁注①。

[3]羅列赫:《西藏文學史》,載《第4屆印度史學代表大會論文集》,1940年拉合爾版,第68—177頁。

[4]貝利:《有關甘肅突厥的和闐文書》,載1949年《大亞細亞學報》第1卷,第1期,第48頁;《尉遲蘇拉和大王》,載1964年《大亞細亞學報》第9卷,第1期,第9頁。

[5]石泰安:《木雅和西夏,歷史地理和古代傳說》,載《法蘭西遠東學院學報》第44卷(1951年河內(nèi)版),第250頁。

[6]克勞松:《伯希和Pt.1283號敦煌藏文寫本考釋》,載1957年《亞細亞學報》第245卷,第11—24頁。

[7]羅納—塔斯:《蒙文版本的〈大解脫經(jīng)〉中有關西藏的史料》,載《拉露紀念文集》,1971年巴黎版,第440頁。

[8]特茲坎:《伯希和敦煌藏文寫本Pt.1283號考釋》,1975年安卡拉版,第250頁。

[9]烏瑞:《關于750年左右西域歷史的藏文史料》,載《伊斯蘭教之前西域史緒論》,1979年布達佩斯版,第295頁和303頁。

[10]見上引李蓋提1971年文第176頁;筆者本人于《藏文史料中的西域部族回鶻和霍爾》中的解釋,見1977年東京版《亞非研究雜志》第14卷第33頁。

[11]見上引克勞松1957年文,第11—12頁。

[12]見上引李蓋提1971年文,第171頁。

[13]見上引克勞松1957年文,第12頁。

[14]李蓋提與克勞松先生的說法相反,他認為這5篇小報告的發(fā)出地點不可能位于默啜的領土范疇內(nèi)。在這方面,李蓋提是有道理的。第1篇報告的寄出地點并不在默啜人疆域,而是位于銅城。如果仔細研究一下第l—8行的前后文,那就很容易得出結論認為,此城位于霍爾人地區(qū)。在這一點上,我再次對李蓋提的觀點表示贊同。然而,我卻不能接受塞格萊巡和李蓋提關于此地位置的考證。

[15]參閱釋覺月(ch.Bagchi):《兩部梵漢詞匯》第1卷,1929年巴黎版,第77頁。

[16]巖佐誠一郎遺稿《關于古突厥碑文中的Bōkli以及ParPurm》,1936年版,第67—68頁。

[17]亨寧于1952年在《東方和非洲研究院學報》發(fā)表的文章。

[18]上引巖估文第61—67頁。

[19]鳥居龍藏:《鳥居龍藏全集》第8卷,1976年東京版,第156頁和160頁。

[20]伯希和:《馬可波羅游記注釋》第1卷,1959年巴黎版,第218頁。

[21]森安孝夫1977年文注〔11〕。

[22]巴贊(L.Bazin)先生很高興地閱讀了此文,他提出了一種假設,即認為khe-rged很可能是蒙古文中的K·aryit〈K·ar·agit,特于此表示衷心感謝。

[23]托瑪斯和克勞松:《兩卷用藏文所寫的漢文佛經(jīng)》,載1927年《皇家亞洲學會學報》,第282—293頁。

[24]森安孝夫:《回鶻和吐蕃的北庭之戰(zhàn)以及其后的西域形勢》,載《亞細亞文化史論叢》第3卷,1979年東京版,第199—283頁。

[25]我寫了一篇尚未發(fā)表的關于蒙古回鶻人摩尼教史的文章(學位論文),此文將于以后經(jīng)過校對后發(fā)表。

[26]見班克(W.Bang)和葛瑪麗(von.Gabain):《吐魯番突厥文獻》,第2卷《摩尼教文獻》,載《普魯斯皇家科學院論叢》,1929年第414—419頁;《德國吐魯番調(diào)查隊所獲語言成果》,第2卷,1972年萊比錫版,第34—39頁。

[27]田阪興道:《西回鶻的摩尼教迫害運動》,載《東方學報》第11卷,第1期,1940年東京版,第223—232頁。

[28]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33—34頁、45—46頁。

[29]巴科1956年文第139—140頁,克勞松1957年文第13—14頁,李蓋提1971年第172頁,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9—13頁和45頁。

[30]參閱馬科拉斯(C.Mackerras):《從唐史料看回鶻汗國(744—840年)》,1972年堪培拉版。

[31]見Pt.1082和Pt.1180號。

[32]見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9頁。

[33]見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34和45頁。我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吐蕃人在8世紀末和9世紀初,曾大舉向北擴張,我們完全可以蠻有把握地認為,他們隨著這種擴張,而對北部地區(qū)的興趣越來越濃厚了。我認為伯希和敦煌藏文寫本Pt.1238號是某種“吐蕃人的北方地志”,它是根據(jù)保存在檔案中5位霍爾人的報告而寫的。此外還增加了某些其他資料(包括漢方史料)和商人們所搜集的情報。所以,我們對于這卷寫本系由史料和傳說成分而混合的情況,就不會感到驚奇了。由于每條線路均以一個傳說地區(qū)或一無涯之湖而結束的,所以我們可以從中窺見藏文編纂者們專斷意志。

[34]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16—17頁、42—45頁。

[35]見吉博(A.Guibaut)和奧利維(Oliver):《西藏東部的民族》,1965年巴黎版,第115和121頁;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41—43頁和45頁。

[36]瓦西里耶夫:《西藏地理》,1895年圣彼得堡版,第5頁。

[37]高本漢(B.karlgren):《近代漢語語法》,載《遠東古跡博物館通報》第29卷,1957年斯德哥爾摩版,第33—34頁第49條。

[38]托瑪斯:《新疆藏文資料集》,1935年倫敦版,第157頁。

[39]霍夫曼:《西藏文獻中的葛羅祿人》,載1950年《東方學報》第3卷,第195頁;《塞克和粟特文中的藏文名詞》,載《亞洲研究》雜志第25卷,1917年柏林版,第451頁。

[40]森安孝夫1979年文第41—42頁。我對哈密頓先生所提出的建議表示衷心感謝。

[41]高本漢上引文,第304—305頁,第1183條。

[42]森安孝夫1977年文,第42—45頁。

(譯自《匈牙利科學院東方文獻),1980年第34卷》

知識來源:鄭炳林,主編:《法國藏學精粹》卷三,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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